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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章 树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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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廖孤石掀被坐起双目如痴,隐约觉得心中有一些东西在崩塌,在沦陷,忽然想起什么,伸手拢住那女人的颈子,轻轻一按,

    女人深深吸了口气,一骨碌身爬起,揉颈说道:“瞧不出來,你倒是很会演戏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道:“把衣服穿上。”

    女人一笑:“你倒体贴,怕我冻着么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失神不答,女人又笑了笑:“知道,知道,你是觉得我这样子不雅,可惜姐姐我在自己的房里,爱怎么待就怎么待,你可管不着,孔老夫子还说‘寝不尸,居不客’呢,他在自己院儿里光着屁股晒太阳,你也要管么。”

    想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光着身子晒太阳的情景,廖孤石大觉滑稽,道:“他那意思是说在家不必像待客那般庄重,可也不能光……像你说那样。”

    女人道:“那也差不许多,嘻嘻,沒想到你还是个小道学。”瞧他一眼,把锦被围在身上,伸指在自己唇角轻轻一抿,似有无限回味,淡笑道:“你以前也曾这样亲过她么。”

    外廊有人提灯笼上楼,步音急乱,窗纸上现出个人影:“水姑娘,刚才那疯尼姑沒伤了您吧。”女人懒懒地道:“她跑了,我沒事儿。”那人影道:“姑娘,刚才听您喊了一声,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一只鞋“啪”地甩在窗框上,把那人影吓了一跳,女人道:“烦不烦哪,别吵了,我睡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连连赔罪,应声去了,隔了一阵,声音渐消,一切归复平静,

    廖孤石道:“你姓水。”

    女人笑道:“是啊,我是**,**水性,所以我就姓水咯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眸中失彩:“你用不着这般轻贱自己,你刚才好心办坏事,总还是怀着好心。”女人瞧着他,目光中大起知己相惜之意,抻被角张臂如翅,环颈拥他入怀,贴在耳边柔声道:“这是好事还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锦被压衣,玉人身暖,这耳鬓厮磨的关切,令廖孤石蓦地忆起自出盟以來,无数个荒郊拢火背后生寒的夜晚,眼角竟微起晶莹,

    來,娘抱……

    ,,这温暖和亲切的感觉已经好久不见,

    为何亲近的人反易疏远,贴心的人却总在萍水相逢,

    女人伸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,笑道:“原來你是个爱哭鬼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有些茫然:“是啊,可是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,因为我哭的时候,总是躲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。”女人一笑:“可这一次却被我看到了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无声,

    女人不适应他的冷漠,嗔道:“干嘛冷着脸哪,一阵笑得像花,一阵像个磨盘,难看死了,你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吗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感觉脸上忽然生痒,伸手抹了一把,指间碰触到陌生的湿意,

    他三个指头轻轻搓捻着,目光落在指间,又渐渐透远:“其实,每个人心里,都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吧。”

    女人嘴角微抿,略表同感:“嗯,说的也是呢,乐事总是走得太快,所以才叫快乐嘛,难过的事因为过不去,记得自然久一些喽,不过,天天去想那些难过的事,就活得太累了,嘻,人呢,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,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天沒有再掂兑,所以做人呢要做个开心的人,做**,更要做个开心的**,你说是不是。”她下颌担在廖孤石肩头,笑容满脸,天真无限,

    廖孤石侧脸瞧她,双眸相对,似照见了一泓晓溪坦对朝阳旭日的闪光,刹那间瞳间微痛,心中却明媚千里,

    “我沒有你那么能放得开。”

    散去的阴霾转眼又滚卷荡回,掩去了那弹指的春光,

    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,脸部陷入更深的黑暗,隔了一隔,叹息似地说道:“以前,在人的面前,我很少可以让自己放得开,能让我安心对着哭的,只有一棵树。”

    “一棵树。”

    “嗯,一棵树……”

    廖孤石缓缓地道:“那棵树很大很老,它的表皮都枯了,侧面有一个烂得很深的洞,让人以为……它已经死去,可是到了春天,底部根侧,还是偶尔会长出一些新绿的叶芽來,那时候我还小,受了委屈、遇到什么难过的事,都会跑去蹲在树洞里,一面哭,一面把心事说出來,好像即便这世界变得空空如也,依然有人在听我懂我,赶上下雨的时候,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,因为可以在树洞里面扶着膝盖,静静看着雨点打湿地面,看着小草一颤一颤地低头,那时候眼睛在雨里,每一个雨滴都成了我的眼睛,心却是空的,用不着说什么,嗖的一下,时间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面带微笑,语速很慢,声音里有一种幸福的平和,

    女人专注地听着,呼吸也变得安静,

    “可惜,后來我渐渐长高长大,树洞也好像变小了,变得开始装不下我,也装不下我的心事,后來便很少去了。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,像是在将叹息吞咽,眼神中有了痛楚,

    “可是有一次,我又去找它,那天,我对着它哭了一夜,我狠狠地哭,恨恨地哭,仿佛这把嗓子是别人的,我可以不管不顾,我哭到气绝,人事不知,又从黑暗中醒來,什么也看不见,嗓子干得说不出半句话,我颓坐发呆,以为自己瞎了,心里一片茫然,不知何时,世界却转亮,红日在身后缓缓升起,有一种疼痛不住地往心里扎,这疼痛是真的,我低头看去,发现,原來自己的指头上全是血,甚至一个指甲都已经劈开、翘起,面前树上,有一大片是光秃秃的白,树皮已经被我挠了个精光,只剩下黑幽幽的树洞,像是在无声地笑我。”

    泪水自他颊边滑落,点点滴滴,打在锦被之上,将一朵云浸暗,

    女人将他搂得紧了一些,

    廖孤石目光悠远:“我从小在娘身边长大,和她很亲,可是很少见她笑过,我爹文才武略皆有所成,可称是当世上上人物,虽然常不在家,对娘却是极好,每次出门,都会给她带些礼物回來,可是娘笑着接下,背过身时,眼睛又会被愁绪填满,我不知道,她为什么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小时候……最常看到的,就是她坐在屋檐下,望着院子里那株红枫出神,我玩得累了,就蹲在她身边一起看,问她这树又不结果子,看它做什么,娘说……树上有往事的颜色,一开始我不懂,后來才知道,她在闺中时候,去送要远行的舅舅,两个人就是在枫树下分别……”

    女人忽然抬头插言:“你娘和你舅舅有私情,是不是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一愣,

    女人又将头垂回他肩上,嘟哝道:“不必奇怪,别忘了,我是个**。”

    她似是怕廖孤石再为自己伤感,笑了一笑,道:“这种事情姐姐见得多了,一猜就中,什么表妹和表哥呀、姐夫和小姨啊、老公公和儿媳妇,甚至女婿和丈母娘,哎,这世上什么事沒有,现在的人呐,只顾自己开心,谁还管别人怎么看呢。”廖孤石脸上皮肉跳动几下:“不错,这贱人只顾自己,不知羞耻,自私透顶,所以那天在她承认之后,我拔出剑來毫不留情,从她心口狠狠地刺了进去。”

    女人掩唇道:“你刺死了她。”

    廖孤石摇了摇头:“沒有……当时那奸夫舅舅正好过來,进屋见此情景,便要杀我……本來我不是他的对手,但他空手无剑,我占上风,眼看数招之间便可分胜负,未料那贱人尚未死透,从地上扑來,把我一条腿死死抱住,喊他快走不许伤我……狗奸夫见她哭得凄厉可怜,急得冒火,结果还是听话跺脚逃开,我提剑便追,那贱人虽然奄奄一息,却始终哭号着搂住我大腿不放……我趔趄着拖着腿迈步,把她带到了院子里,血从她前胸背后不断喷涌出來,在地上拖出腥艳的一片,直铺到院心,像条窄窄的红毯,她那时……已然支撑不住,嘴里还是不停地哀叫,求恳,屋内已经着起大火,照得四外红彤彤的,仿佛整个世界,都是血染的一般……”

    他喉头哽动,嗓子发干,似乎当时情景就在眼前,身子竟然微微抖颤,难以为继,

    女人静静地瞧着他,眼神中情绪复杂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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