堕入夜幕之中的明珏并没有进入光之楼中,毕竟以她现在的速度和灵识要想躲过每一名执法者,实在是简单至极。就这样在空中飞掠,她静静地享受着这般俯瞰他人瞎忙活的乐趣,心头突然涌出一抹得瑟。
突然,远处一方硕大的赤金灵光闪烁而出,紧接着爆破而来的是令人心头一颤的可怕爆炸声,震动天地,也瞬间吸引了所有执法者。
一时间,喊声如雷,明珏眼睁睁的看着一众璀璨光华划破这沉黑的天际爆掠过去,成一种合围之势,将那赤金光华团团围住,形势危矣。
“赤金色……”
明珏心间狠狠一颤,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,却又倏地顿下步子,皱起眉,愤愤地自言自语道:“我干嘛要去救那个混蛋啊!那里应该是灵院内圈,院长、长老、小天王都在里面,他都搞不定,我去,不是找死?”
这么想着,明珏幽幽转身,步履却犹如蜗牛。
“想去就去嘛!这又没人笑你!”白麒依旧舔着爪子,随口戏谑。
明珏挑挑眉头,确实没人,只有一只不是人的兽……
白麒兽脸一凝,白毛暴顺的爪子咔嚓一亮,爪尖如刃,森光阵阵。
又看了身后那赤金光罩一眼,明珏拧下眉,终于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。
“救或不救随心走……”白麒平淡无波的语调在心底荡漾开来。
明珏步子一顿,愣了下来,良久,终于是化为一抹黑色流光朝着那灵院内圈爆掠过去。
白麒长叹一声,兽眼中莫名光华闪过,缓缓趴下挺尸装死起来。
方才掠入这内圈边缘,明珏便已是彻底震惊在那一番骇人的战势当中。
无数的灵光光罩在这一片土地上尽情肆虐,或大或小,却都可看出是拼力而为,丝毫不留余地,摆明是要至那人于死地。
“柳初阳,你以为你在四大陆上可以横,就可以在我灵院这般嚣张吗?简直愚蠢至极!”一声苍老的质呵爆发出来,带着怒意的沉沉嗓音一经发出,整个地面立刻都是颤抖了起来。
明珏的心跟着狠狠抽痛一下,蜷缩一角,掩藏身形,强大的灵识已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,探寻着那人的踪迹。
“谁?”
苍老的声音一瞬锁定,沉沉威压差点没把明珏震撼到吐血而亡。她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,面色凝重,却是立即掩入光之楼中,退散了一切气息。
那老者疑惑地咦了一声,百般试探,方才那强大到令他都觉得骇然的灵识查探却已再无踪迹,他收回视线,须长的白眉紧蹙起来,垂下头看着下首早已捉襟见肘的柳初阳,冷冷地道:“即便你有同伙接应,今日,老夫也要拿下你的人头,为四大陆出去害群之马!”
柳初阳冷笑连连,“哼,我柳初阳从不知灵院大长老居然也是这般道貌岸然之辈,想要彻底封住我的口?你以为你所做的事能瞒得过天下人吗?”
“小子无状,偷了我的续命血芝,还敢出言侮辱老夫,老夫绝饶你不得!”
大长老双眼一凝,居然从眼中疾射出两道灵光,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那灵光何时发出,柳初阳身形急躲,原先缠着他的几名执法者已是在大长老一眼之威下,湮灭全无。
柳初阳面色阴沉,看着被那一眼之威扫过已成焦灼之色的右肩,不怒反笑,笑声爽朗而高昂,几近癫狂。
明珏耳尖一动,终于是循着这般熟悉至极此刻却让她心痛无比的笑声赶了过来,入眼所见的一切,顿时让她呼吸一滞,仿佛全身血液都逆行起来。
柳初阳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,全是被那些无谓的执法者还有大长老折磨出来的伤口,有的浅及表皮,可大多数却都深可见骨,此时的他狼狈程度绝不亚于上次被那暗灵素所伤。
明珏钻进了拳头,一丝丝猩红的血液从她指缝之间渗透出来,缓缓滴下,看得身后的立莹九人一脸茫然和痛心。
无数的执法者犹如潮水般扑向柳初阳,他们能成为灵院的执法者,实力基本都在灵皇上下,若是柳初阳全盛时期,这些人真心是不用看的。可惜,原本便灵识有损的他,这一年来更是屡次被明珏灵识所伤,可谓伤上加伤,而这些执法者贼眼如炬,看出他顾此失彼,更是变本加厉多番偷袭,是以,才让柳初阳这般狼狈无措。
霍然间,明珏心头的怒火疯狂爆涌上头顶,她双手急转,再不管不顾是否会泄露气息,是否会引起那大长老的注意,便是操纵起光之楼急速朝着柳初阳爆射过去。
黑夜中,一抹闪亮的黑一闪而逝,却比这日渐被尘世肮脏渲染的夜色更加纯粹,更加质朴。
大长老气息一变,早已臻灵圣的他对于空间的锁控更为霸道独断,在他眼中,一切的异类都无所遁形。只一眼,他便已然看穿了明珏。他嘴角扯了扯,竟突然笑了起来,眼中一抹贪婪和狂热疯狂流转。
柳初阳扬手一记灵素长鞭,波荡开身周一丈以内的诸多执法者,外围的那些执法者对视一眼,身形一晃,迅速从他眼前消失过去是,他还来不及查探出她们究竟要从何处进攻,头顶上足有百丈之大的融合灵光光幕已是犹如山岳般镇压下来。
噗!
上千名灵皇的合力一击绝对非同小可,足以颠覆整个东陵,已是强弩之末的柳初阳双眼猩红,不甘地吐出一口浊血,向来慵懒邪气的双目,此刻居然有着点点泪光泛滥起来。
明珏的心早已是收紧到不能再紧,这般颓然的柳初阳她何曾见过?
一切转瞬,一眼万年。
神志似乎仍在游离,过去相处的一幕幕倏地展露出来,那犹如走马灯一般的白驹过隙,让她鼻头一酸,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。
“他是我的!谁伤了他都该死!”
明珏犹如野兽一般咆哮出声,那股沉沉的杀意与嗜血,饶是她身后的立莹等人都是忍不住退后数十步,瑟瑟发抖起来。她双手陡然突变,丹田内灵素花骨朵没由来地疯狂颤抖,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失控。
沉邃的黑一瞬消散,取而代之的,是前所未有的明朗。
一抹至纯的白色无端显现,仅仅是一抹,却已然让那些嚣张无比的灵皇合击暗淡下去。它就像是破晓之际破碎夜幕的第一缕光,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希望。
柳初阳的眼一下子定住了,就连那已然挥向头顶的灵素长鞭都是霍然止住,整个人宛若石化。
白光在他眼中急速放大,一瞬点亮的早已不仅是他的眼,还有他的身,他的心,他的一切……
哗!
天明一出,天下皆寂!
就在那一丝光灵素缠绕上一脸笑意任取任求的柳初阳之际,头顶那一切的灵皇合击便仿佛是受到了莫名的蛊惑,居然颤抖起来,有些瑟缩的意味。
大长老还处在方才一幕的震惊当中,眼见这般诡异离奇之景,当即心神一颤,双眼瞪大,不可思议地道:“光灵素!”
此语一出,全场参与围剿的执法者都是愣住了。
大长老眼眸眯起,浑浊的老眼中有着令人难懂的光华闪掠,义正词严的声音顿时传递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:“邪脉再现,天下必乱!眼下她明显还在成长,我灵院乃天下正统,当肩负除魔卫道之责,各执法者听令,杀无赦!”
“是!”
众人齐呵一句,所有攻势再度叠加起来,直朝明珏、柳初阳二人席卷过去。
滚滚杀伐跌宕而来,气势如海,吞天噬地。
明珏原先处在围剿圈外围,并未正面面对这般骇然的攻势,是以心头并未有太多考究。眼下真正当她与柳初阳身处一处之时,即便是她人在光之楼中,也免不了被这般攻势激得头皮发麻起来。
他方才一人战斗,究竟得需要多大的勇气?更遑论是那般灵识有损的他……
这般想着,明珏的心又是抽痛起来。
可此刻,柳初阳的心里却是温暖至极,他低头看着那如同灵蛇藤蔓一般缠绕自己身体的光灵气,冰冷尘封的心突然间好似再度活了过来,只觉即便是这般遍体鳞伤,即便是这般腹背受敌,即便是这般九死一生,只要有她,却也是人生极乐。
鬼使神差地闭上眼,可头顶上方的攻势纵然被光灵素压制,却依旧足以把他碾压成沫。
明珏怒骂一声,全身光灵素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,那一刹,白光垄断了天地,犹如白昼,一众灵皇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白芒激得眼前刺痛,差点瞎掉。
看着那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汹涌的白光,大长老眼中狂热之色更重。
可众人未曾发现的是,就在那白芒中间,一道细微到近乎无法察觉的黑光隐隐跳跃,虽然极弱,却坚持无比。神魔鼎也在此刻从一旁奔到明珏身侧,汩汩魔气散发而出,不用明珏吩咐便是直接灌注到明珏掌下,与那白光一道交融贯汇。
“魔魔,谢了!”
明珏知道定又是无脸男子感应到自己的危机出手相助,心头顿时涌现出无尽暖意。她轻声道了一句,换得神魔鼎鼎身轻颤,似乎在回应着她,旋即双眼一凝,印结陡变,光灵气与魔气彻底融合,甚至连外界那一丝被柳初阳释放出来的暗灵素都不放过,三厢合一,立刻转化为无色无形的混沌之气,疯狂地笼罩了整个空间。
咔嚓!
所有攻势犹如豆渣般被明珏一击粉碎,骇人的气旋风暴肆虐全场,一个个灵皇身影在一双双惊骇到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珠中倒飞出去,晕死当场,甚至连那一直作壁上观指挥全场的大长老都是身形踉跄,猛退数十步方才险险站住。
明珏趁机将柳初阳收入光之楼,后者方才一入,便是晕了过去,俊脸苍白无血,只那微薄的嘴唇却弯起了一抹深深的弧度。
明珏松了口气,趁着一众人还在无限的震惊当中,迅速收回一切灵气,借助着残余混沌之气的力量飞速移动光之楼,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在了当场。
大长老怒不可遏,他居然也有被两个小辈戏耍的一天,这让一直眼高于顶的他如何承受得了。长袖狠狠一拂,一众晕死过去的执法者竟都是被他放出的灵气威波活活震醒,口吐鲜血,却是慌忙跪伏在地,齐声道:“请大长老恕罪!”
大长老咬牙切齿,一身杀气席卷全场:“给我找!就算把整个灵院、衍天都、西衍、四大陆都翻个遍,都要把这两个人给我找到!”
众执法者一听,连忙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,便是再度出击,疯狂地追捕起明珏二人来。
灵院内圈虽然不大,可明珏一不敢动用灵气操纵光之楼,二那混沌之气也已是归于枯竭,当即掩入一旁,已是按兵不动,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果然,不一会儿,那群执法者便已被大长老指使着奔赴各处,完全忽略了这原本的战场,明珏暂时躲过一劫。
长长地舒了口气,明珏本着先按兵不动的战略,查看起了柳初阳的伤势。
“越来越狼狈了,真不知道你这初阳邪尊究竟是怎么当的?没有我,看你怎么办!”明珏愤愤地道,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多么地柔情,活像个赌气的小娘子。
她刚说完,立莹等人便已是掩嘴笑了起来,声音清脆而悦耳,再无当初在浅笑阁时那般逢场作戏。
“你们干嘛笑我?”明珏狐疑地看着她们,怔怔地问道。
红香又笑了两声,上前道:“我们自然是为小姐你找到意中人而高兴啊!”
“意中人……”明珏楞了一下,诡异地发现心底对于这个词语并不排斥,面上却依旧倔倔地哼道:“谁会看得上他啊?”
这一说,立莹等人的笑意越发加深,那咯咯的笑声在这空荡的光之楼里突兀非常,只把明珏的脸都激得通红起来。
“我看你们是时间太多了,若是觉得很闲的话,灵兽山脉倒是个不错的去处!”明珏阴恻恻地说道。
九女的笑容霍然一僵,纷纷转头再度进入了修炼状态--开玩笑,凭她们现在的三脚猫功夫去灵兽山脉,那明摆着是找死啊!
明珏轻笑一声,旋即扶起晕死过去的柳初阳,将他和玉池一同搬到了二楼。
在那玉池中调配好一汪碧色药泉,明珏愤愤的朝柳初阳踹了一脚,冷着脸道:“喂,醒醒啦!我大发慈悲给你配了点药,自己跳进去泡着!”
柳初阳没有反应。
“你自己不进去,我就把你扔进去喽!”
柳初阳依旧没有反应。
明珏又踹了他一脚,看着面上没有一丝情绪,仿佛沉沉睡下的他,终于是确定这人真的完全晕死过去了。蹲下身子,她静静地看着他,有些无奈地道:“这药泉要不着衣物进去泡着才好,上次我只不过远远看了眼你洗澡,你就对我要打要杀,现在,我若扒了你的衣服,你会不会直接吞了我啊?”
无语一叹,明珏已是伸手开始解下柳初阳的衣衫。
破烂的黑色锦衣,染血的里衣,再到靴子、亵裤……
明珏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--这就是一头死猪,这就是一头死猪……可即便如此,指腹不经意间扫到的一方方坚实硬朗的分明轮廓,却依旧是足以让她双颊通红,简直要滴出血来。
不一会儿,“死猪”已是被明珏扒拉干净,她奢侈的用神魔鼎中仅剩的生命泉水拼命地洗着手,像是要脱去他留在她手上的味道。扬手一道灵气光束缠住柳初阳的身体,已是用拖死猪的方式,把他拖入了玉池当中。
唔!
药性瞬间渗透入柳初阳伤痕累累的身体,那刺骨的痛感直让他都皱起眉,不安地闷哼起来。
明珏心头抽了一下,看向他那紧皱的脸,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形。
她缓步而行,心中带着些许的忐忑,绕着玉池行到柳初阳背后,那先前未曾被她看到的诡异图案在他垂落的青丝下若隐若现,顿时让她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她稍稍推了下他靠在玉池边缘的身体,扒拉开那遮掩的垂发以便能够将那图案的全貌尽数看清,可只一眼,她的身体就彻底僵住,再不能动弹一分。
那是一个硕大到近乎纵贯柳初阳整个背部的狰狞伤痕,瘢痕错落,看去隐隐像是个雷霆之形,蜿蜒而下,张牙舞爪,带出的却是令人难以承受的过往。
明珏眸光闪烁了两下,眼眶突然莫名有些发红。以往在朔天、在化骨洞,她都只见过柳初阳精致完美到令人发指的胸膛,全然不知在那完美之后,隐藏的居然是这般可怖的事实。
良久,她艰难地别开视线,不去看这让自己的心蓦然发软的伤痕,转而伸手探上了那系在柳初阳墨发之间的绸缎。
那是拴住黑铁面具的绸缎。
只要她轻轻一拉,便可得观他的真正容貌,这样一来,她就能知道,他究竟是不是他了……
明珏咽了咽口水,素手已是扯住了那绸缎一角,她眼神发直,看着依旧昏迷着的柳初阳,眸光闪动两下,“我只是想知道一切的真相……”
末了,二指用力,那绸缎已是彻底被她扯开。
黑铁面具应势而落,在那莹碧的药泉中荡开了圈圈波纹,沉落泉底。
明珏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了,讷讷地,看着这一直按着她心中所想发展下去的情节,一时间,竟诡异地有些不知所措。
她垂下头,状似仍在纠结,这一刹,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后伸了过来,柳初阳根本回首便已是准确无误地一把将她也拉入了药泉当中,好巧不巧,正坐在他*的大腿之上。
明珏的脑壳依旧处于方才的天旋地转当中,大脑一片空白,温暖坚实的触觉贴在她微红的颊畔,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如雷贯耳,让她的脸又红了几分。头顶是低低的笑声,那一如往昔熟悉至极的嗓音突然让她心里没由来地欢喜起来。
抬手捂住她的双眼,柳初阳道:“小野猫,你可知道那些曾经见过我真正样貌的人如今都如何了?”
明珏被他遮住视线,伸手去拉却不得,只得干笑两声道:“呵呵,如何了?”
“灰飞烟灭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明珏缩了缩脖子,艰难地咽了咽口水,却听他继续道:“不过,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多一个选择……”
“什么选择?”天大地大保命最大!
柳初阳邪邪一笑,倏地放下了手:“嫁给我!”
她心头一颤,似有难以形容的暖流流溢出来,修长的大手除去了她面上的面具,分明的指节像之前不知多少次一般熟稔地攫住她尖削的下巴,温柔地抬起。
四目相对,明珏彻底晕厥了。
“怎么?乐傻了?”
柳初阳毫无遮掩的俊脸之上,笑意艳艳,极尽温柔缱绻,以往深邃而戏谑的眸子,此刻早已被柔情占满,犹如一汪春水,只有把人溺死的力量。
明珏看着眼前这再不加掩的脸庞,只觉天翻地覆,所有的心弦都在这一刻全部断裂,惊到无以复加,眸光闪烁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,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看着他。
柳初阳轻声笑了出来,修长的大手带着粗糙的老茧轻轻地覆上她稚嫩的脸庞,手下的柔软总有股莫名的力量,让他流连忘返食髓知味,再无法自拔。
明珏丝毫没有去阻拦他的手,就那般维持着呆滞的模样定定地看着他那张脸。
刀削斧刻的五官,飞入鬓角的浓眉,全部都以一种鬼斧神工的态势架构一起,打造出这一副足以让天地黯然失色的面容。可真正让她惊呆的是,这张让她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的脸,除却那闪烁着万千柔情的眼,其他的一切,都像极了一个人。
那个人绝不是楚旭,而是……
“师傅……”明珏怔怔地呢喃出声,声音低若蚊蝇。
柳初阳正兴高采烈着,那浸水凸显出来的少女温软直让他眼前一晃,整颗心都差点沉沦,可这一切的美好,却尽数湮灭在这一声低低的吟语当中。
一改先前的温柔,他猛地紧紧攥住她稚嫩的手腕,失控的力道一如往昔,像是一只发怒的雄狮,冷冷地看着她,“你再说一遍!”
明珏皱起眉,却第一次没有反抗,再凝视柳初阳一番,这分明就是青年版的师傅!
“你爹是谁?”她放柔了声音问道。
柳初阳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,推开她,冷笑起来:“你果然是他的徒弟!”
明珏心头一颤,隐隐有些痛楚传递出来,看着他问道:“所以,这才是你一直缠着我的原因?”
“没错!”
柳初阳别开脸,不去看她受伤的表情,从药泉中站起身来,拿出一套新衣便是穿戴起来。
“喂,你的伤还是多泡一会儿才好!”明珏腾得站立起来,泉水哗哗作响,急切地道。
“这点小伤若是真能伤到本尊,那我这初阳邪尊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!”柳初阳背对着她,冷冷地说道,语气已是从前一刻的温柔倏地转为彻底的冷硬。
明珏皱眉,一拍水面霍然飞到他面前,一把抓住他依旧穿着衣物的双手,坚持道:“你的伤真的要多泡一会儿!”
柳初阳突然笑了起来,却是彻头彻尾的冰冷,寒意刺骨,挑起她的下巴,冷硬的脸上满是嘲讽:“你以前不是视本尊如虎狼避之不及,怎么现在这般殷勤,难道是看上了本尊的身体?倒也是,本尊这身体不知曾经有多少女人折服胯下,至死不悔!你也跟她们并无二致。”
心头早已鲜血淋漓,明珏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伤人的话语。她扬起头,无畏地看向柳初阳的眼,却有些忐忑地道:“你一直都想利用我报复师傅?”
“你以为你的价值有多大?”柳初阳眯着眼,违背心意说着那些伤人伤己直到二人同时体无完肤的话,“我就是要用你报复他,你既然是他的弟子,就有责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!他能够伤害我爱的人,我凭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,折磨他的徒弟?我要让他痛苦,让他后悔,让他这辈子都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渊中,永远起忏悔!”
一声声越发扬高的声调,柳初阳如同发狂的野兽对着明珏一阵咆哮,明珏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,向来淡然邪气的脸庞第一次因着这般话语流露出无尽痛色,令她呼吸困难,几欲窒息。
柳初阳猛地背过身去,俊眉的脸纠结成团,狠狠压制住内心想要抱住她的冲动,再度出声:“可是,我没想到的是,我这般反复追杀你,折腾你,他居然一直恍若未见,从不出手相救,哼,说到底,他那种人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折磨,又岂会在乎你一个小小的徒弟?真是浪费我的时间!”
“不是的!”明珏再也忍不住地大喝出声,声音之大,直让柳初阳都身躯一颤,镇定下来。
“你们以前的事,我不知道,可师傅他……他一直都想着你跟师娘,他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,所以他想要弥补,想要补偿,”明珏回忆着叶天曾经的无奈,眼眶中有着温暖的湿润充盈起来,“他告诉我,这世上,永恒不变的,唯有情。柳初……”她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,改口道:“柳师兄,你跟师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他既然是叶天的儿子,那也算是她师兄吧!
闻言,柳初阳冷笑更甚,一身煞气简直要将整个光之楼冻结起来,猛地回身,他双眼猩红无比,几欲滴血,咄咄逼人:“你以为你这么说,就能把他曾经的罪过全部磨灭?你以为你这么说,就能让他对我和娘造成的伤害彻底消除?”
他一步一问,步步紧逼,只把明珏问得哑口无言,震慑在他突变的气息当中。
“知道我后背的伤是谁赐的吗?”柳初阳笑着问道。
明珏似乎想到什么,眸光一凝,没有说话。
“没错!就是你所谓想要补偿我跟娘的好师傅,我的亲爹……”柳初阳冷冷地说着,倏地一顿,冷笑更甚,再也没有吐出一字,只眼中那嗜血的光华令明珏极端不安。
“让我出去吧!在这里杀了你,会让我很伤脑筋……”
明珏猛地抬起头。
“你今天救了我,我今天先放过你,下次再见的时候,好好小心你的命,我绝不会再像先前那般优柔寡断!”
明珏全身早已麻木,再感受不到一丝痛楚,她紧紧闭上眼,心念一动,柳初阳昂藏的身子已是消失在了光之楼内。
她腿脚一软,瘫坐下来,整个人都好似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,眼神空洞,傻傻笑着,却是苦涩非常。
光之楼一瞬黯淡了下来。
似乎感受到她的背上,神魔鼎无端显露,依偎在她的身侧,给了她一个坚实的后盾。
明珏轻笑一声,靠着它闭上眼,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滚落了下来……
……
明珏不知过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摇摇晃晃从灵院内圈逃出来走回内院弟子圈的。她只觉自己的灵魂已然破碎,身体早已成为一种累赘,浑浑噩噩,再次清醒一分是因为那突然闯入耳中的嘈杂。
“混蛋,说!那个混蛋究竟去哪了?”叶清怒极的质呵猛地爆出,势震山河。
“母老虎,你问我就答,那我们不是很没面子?”木清扬清澈的嗓音传了过来。
华绍大喝:“你以为我们阴阳会的都是傻子吗?泄露老大行踪,你干的出来,我们可干不出来!”
“阿清,不必再跟他们废话了,打了再说!男人就是贱骨头,不打不行!”穆璇道。
“你要是以为我们会怕你们,那你就来试试啊!”阴阳会异口同声,极尽血性。
末了,金戈交击的声音已是响彻起来,灵光不住在那空地上爆炸开来,周围是无数围观之人,人头攒动。
明珏皱着眉,快步走上前去,挤开人群,便是见得华绍等人正与那慕火社众女打得不可开交,当即心头怒意更盛,冷喝一声,便是飞身上前。
“住手!”
熟悉的嗓音淌入耳际,打得热火朝天的两方人眼前同时一亮,顿时分开,两厢对峙,明珏正挡在华绍等人面前。
“玉老大,你可算回来了!”华绍喜不胜收。
“怎么回事?”明珏问道。
荀浅之附耳道:“这群女人自称什么慕火社,自从我们考过内院弟子的那天开始,每天都来挑衅,说要让你出来给她们一个交代,可你又不在,所以我们已经跟她们打了整整十天的架了!”
明珏点点头,已然明了所有,冰冷的视线顿时朝着对面投射过去。
叶清扬起双刀,顶着她释放出的冷气走上前去,道:“你终于出现了,我还以为你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呢!”
“放你妹的狗臭屁!玉老大会怕你们这群母老虎,开玩笑!”木清扬大骂。
明珏一抬手,示意他们不再言语,自己上前几步,站在众女身前道:“你们想怎样?”
叶清一听,以为明珏服软,收回双刀,道:“你给我们郁香妹子跪下磕三个响头,便一笔勾销!”
众哗然。
“果然不愧是慕火社的女人啊!折腾起男人来总是别出心裁!”
“嘘,小声点,让她们听到下个倒霉的就是你了!”
“哦哦哦。不过这招也太损男人自尊了吧!”
…
明珏面色冷然,没有一丝情绪,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
“那就去死!”
叶清俏脸一垮,双刀已被紧紧握住,身后众女也是面色阴沉,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。
华绍等人连忙冲了上来,将明珏挡在身后,这段日子他们当真是体会到了没有明珏的日子,虽说艰难,日日负伤,却也一天天独立起来,现在的他们早已不用再躲在明珏身后。
“母老虎,你们连我们都打不过,居然还想杀我们老大,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!”木清扬依旧嘴巴毒辣。
叶清、穆璇一众闻言都是沉下心来,看着眼前这笔直站立的华绍八人,心头的震撼日日递增。
这群不知道从哪爬出来的人,简直就是变态啊!你见过打着打着就突破的奇葩吗?你见过虐着虐着越虐越强的妖孽吗?你见过……
无数的不可能都在这八人面前变成了可能,饶是久经风雨的她们都不由心生敬畏起来。可是,战是她们挑起的,若是凭白取消,她们慕火社的尊严往哪里放?!
突然想起了什么,华绍眸光一闪,推了明珏一把,忙道:“玉老大,这里我们八个顶着就好。你别管我们,快去帮旭老大!”
“二哥?”明珏眉头紧蹙,慌忙上前,急切地问道:“二哥他怎么了?”
“那天楚家的人跑过来说旭老大的娘快撑不住啦!你是药师,我们这里只有你能帮他!”华绍大喊一声,已是迎面挡下了穆璇一击,无数灵光炸裂迸发出来,灿若烟花。
明珏心头一颤,好不容易自愈的伤口似乎又有鲜血流出,痛不堪言。她脚下一拧,作势便要飞出,却被那叶清瞧见,一把挡住。
“哪里逃?”
看着眼前这不饶人的女子,明珏心头的怒火熊熊燃起,一时间,整个空间都仿佛灼热了几分,不少人汗水肆意,却均是冷汗。
“滚开!”
明珏爆喝一句,全身灵气爆涌而出,只那气势便已是将一副攻势的叶清震出,重重跌落地上,晕了过去。
那一刹,全场皆寂,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这叶清乃是慕火社骨干力量,实力在七段灵将,居然敌不过她一身气势?这人的实力究竟得有多么恐怖啊!
明珏趁机闪身而出,而华绍等人心头热血激昂,扬手使出自己最强的招式已是朝着那呆滞的穆璇等人袭击过去。
……
明珏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飞掠到楚家大门处的。她内心复杂无比,以她的聪慧岂会猜不出楚旭的娘受难有一大半的责任都在于她?
若非是她一直执拗地怀疑,怀疑柳初阳便是楚旭,一直无视他、冷漠对他,他又怎会急于随她一同等级考核,暴露实力,惹得那楚寻的猜忌?
明珏头痛无比,却原来夺下了柳初阳面具之后,才是真正的痛苦。
可现在伤害已成,她也唯有尽力弥补,不求二哥能够完全原谅她,只求尽力而为,将那柳云依的命夺回来!
不再犹豫,她狠狠敲了敲楚家紧闭的大门。
门缝开启,一位侍卫冰冷的脸庞展现出来,看着她,冷冷地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
“我是楚家大少爷楚旭在灵院的同学,有事找他,烦忙让我进去!”明珏急忙道。
“楚家大少爷楚旭?”那侍卫冷笑一声,“我楚家只有一位少爷,便是惊才绝艳的灵院小天王楚寻,你说的楚旭,我没听过!你找错地方了!”
说罢,便是大手一合,欲要关门。
明珏从未想过楚旭在这楚家是如此地卑贱低微,心头一痛,却也知道这侍卫狗眼一双,不管怎么说都绝不会让她入内,顿时怒火烧起,拳头轰出,已是将这巍峨的楚家大门打穿了一个硕大的洞。
而那侍卫根本没有想到明珏如此大胆,光天化日,便敢在西衍楚家如此动手,当即便被她轰飞出去,晕死了。
明珏破门而入,瞬间闪掠,速度之快急速在一众闻声而来的楚家侍卫中窜梭不止,人们根本捕捉不到她真正的位置。
灵识赫然全放,飞速扫描着楚旭的位置。突然,她眼前一亮,已是朝着楚家中央的一座庭院飞驰了过去。
古朴的亭台楼阁,是历经沧桑洗礼的沉敛,寂静无声,有着股压抑的气息流露出来。
啪嗒!
啪嗒!
缓慢的脚步走下台阶,精致的金丝长靴出现在楚旭低垂的头前。他跪着身子,全身早已麻木,一双膝盖刺痛不已,全然不知已经跪了多久。
夏日的灼热并没有温暖这冰冷的楚家一丝一毫,坚硬的青石板上不断渗出的冷意,顺着他的双膝蔓延全身,冷到了心头,恨透了骨子。
楚寻幽幽一叹,山河骨扇轻轻摇晃,依旧是那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模样,与跪在庭院中央卑微的楚旭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楚旭隐在长袖中的手缓缓握紧,骨节苍白。
“大哥,爹说了,他不会给的,你死了这条心吧!”楚寻淡淡地说着,扬手一丢,一张晶卡已是落在了楚旭跟前他的脚下,“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,虽然柳娘她做了对不起爹的事,可好歹是大哥你的亲娘,你我兄弟一场,小弟也希望你能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,万莫辱了我楚家的面子!”
楚旭的手又紧了一分,一丝丝血液刺破流淌... 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