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琛扭头一瞧,拉着自己的这位仁兄,一身灰扑扑的道袍,长得跟黄师兄颇有几分神似。 他个字瘦小,尖嘴猴腮,挂着两撇稀疏的小胡子,一双小小的三眼颇为灵活,转动时滴溜溜放着贼光,云琛觉得那光芒大半冲着自己腰间的褡裢去了。
云琛的眼睛也有些放光。他看着那人身后挑着“仙人指路”四字,暗道这莫不是师兄们说过的,靠忽悠为生的江湖骗子?遂在摊前坐下,不停打量着签筒。
摊主捻着老鼠胡子作仙风道骨状:“小公子想求什么呢?”
云琛想着师父说,自己此番历练,是为了寻一个缘法,这个不好明说,便含混道:“问个缘吧。”
“啊,原来是求缘分啊。”老鼠胡子作瞬间了然状,一句话叹得一波三折。他脸上浮起一个暧的笑容,把签筒递给云琛道:“那就摇一签吧。”
云琛把竹筒拿在手里,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两下,方才两手握住,哗啦啦一阵猛摇。没两下,四根竹签就嗖地一声飞了出去。
云琛哂笑了一下,留下了飞得最远的一根,将其余三根竹签归进签筒,轻手轻脚地摆回“仙人”桌前。
“仙人”两撇老鼠胡子抖了抖,拾起签一看,顿时不忍地摇头,叹息道:“公子,你这签……”
云琛接过一瞅,签头标着“下上”,下注小字“庚申”。
那边老鼠胡子已经抽出一本小簿子,翻到“庚申”那一页,指给他看。
云琛接过一瞅,却是一阕词:
问莲根、有丝多少,莲心知为谁苦?双花脉脉娇相向,只是旧家儿女。天已许。甚不教、白头生死鸳鸯浦?夕阳无语。算谢客烟中,湘妃江上,未是断肠处。
香奁梦,好在灵芝瑞露。人间俯仰今古。海枯石烂情缘在,幽恨不埋黄土。相思树,流年度,无端又被西风误。兰舟少住。怕载酒重来,红衣半落,狼藉卧风雨。
明明说的是情,字句间却有股憾恨和死气。
云琛本不信这些江湖骗子,问签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,此时看着签词,情绪却没来由地低落起来。
老鼠胡子还在絮叨:“此签虽为下签,但为下上,尚有一线转机,小公子莫要灰心丧气,待贫道为你推算一番。”
“不用推算了。”云琛道,“直接说你所谓的转机是什么,卦资不会少你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老鼠胡子捻须沉吟。
云琛把一枚碎银子扔进签筒里。
“去东南方!东南方或有转机。”老鼠胡子赶忙把银子捞出来,揣进袖子里,笑容满面道:“一叶孤舟落沙滩,有篙无水进退难,时逢大雨江湖溢,不用费力任往返。东南巽位,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”
云琛不置可否,转身走了。
老鼠胡子一边把银子放进嘴里咬了下,一边偷眼觑着云琛的背影,正是去了东南方向。
老鼠胡子盯了他背影一阵,摇摇头将银子塞进贴身的口袋里,整整破袍子,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。
“这位老先生,相逢即是有缘,不问个签么……”
从街市往东南走,只有一大片宅院,云琛在城墙根下晃了一圈,一无所获,犹豫了一下,便往城外行去。
城外碧草离离,远方青山隐隐,路旁绿水迢迢。官道出了同安城东门,转了个弯向东南而去,一路间或有车马行人来去。
云琛沿着路走,一路走到日头西斜,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。
前方有一座长亭,亭边遍植垂柳,在盛夏的日头里遮挡出一片荫翳,有水从柳下流过,望之清透,思之清甜。
云琛快步往长亭行去,打算在那里歇歇脚,喝点水。
走到近前,才发现亭中有人。
那人一身白衣,背向而立,似正在观读亭中历年题字。
想来也知,十里长亭送别处,字字句句,都是别离。
云琛最是不耐这些,迈进亭中招呼道:“这位兄台……”
那人便在晚霞的余晖中回过头来,手执芰荷,风仪美曼,白衣翩然,眉心一点朱砂,殷红如血。
云琛不知今夕何夕。
他望着那双在梦里邂逅了无数回的眸子,缓缓上前,声音轻缓,是怕打碎梦境般的小心翼翼。
“可否告知我,你是何人……”
那双清如寒潭,明若晓星的眸子便弯了起来,千百种情绪涌现,如潭底的暗流。
“时间真是能改变一切的东西啊。”那人似笑似叹,“前世约定言犹在耳,我还记得,殿下却忘了吗。”
他柔声道:“我名涵虚,是水映天光的意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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